医学自其诞生之初，便承载着浓厚的人文精神和深切的关怀之情。那么，究竟何为医学人文呢？在当今时代，我们为何要特别强调医学人文的重要性？又该如何在日常的临床工作中有效地融入这种人文关怀呢？带着这些问题，中国广告有幸邀请复旦大学附属闵行医院血液肿瘤科主任侯芸华医生，与我们进行一次深入的对话。

　　复旦大学附属闵行医院血液肿瘤科主任，中国抗癌协会（CACA）血液肿瘤专业委员会MDS／MPN学组委员，中国老年学和老年医学学会老年病学分会长三角血液常委，上海市医学会血液学分会委员，上海市医学会血液学分会区协作组副组长，上海医师协会血液学分会委员，上海市中西医结合学会血液专委会委员。

　　侯芸华医生不仅在临床医学的实践领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同时她也是一位医学人文的坚定倡导者和积极的推动者。让我们跟随侯医生的讲述，一同揭秘医学人文，走近充满人文关怀的复旦大学附属闵行医院血液肿瘤科。

　　回顾医学发展的历史长河，我们不难发现，医学的萌芽与人类文明的诞生几乎同步。无论是《黄帝内经》所承载的医学智慧，还是希波克拉底所倡导的医德与医术，都是人类为缓解病痛、拯救生命所做出的不懈努力与探索，至今仍对医疗实践产生着深远的影响。二十世纪以来，伴随进化论的提出、细胞学说的发展和病毒等微生物的发现，医学进入了现代生物医学模式，以生命的生理特性为基础，探寻致病因子，从而清除病灶，修复躯体。生物医学模式的确立，标志着医学正式成为一门现代科学，极大地推动了医学的进步，使得许多曾经难以攻克的疾病现在能够得到有效地治疗和管理。人工智能、基因编辑、纳米技术等前沿科技的迅猛发展，更为医学技术的创新和进步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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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尽管在医学领域实现这些显著的进步已来之不易，但从患者的角度来看，这些进步似乎仍然难以满足他们的期望。面对疾病的挑战，患者及其家庭常常不遗余力地投入大量的财力、精力和情感，这些努力却只换来有限的生命延长，与此同时，过度依赖技术也可能导致忽视患者心理层面的痛苦，不时陷入“技术至上”的误区。某种程度上来说，医学似乎离“治病”更近，但也离“救人”更远。

　　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来，随着生物医学模式向“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转变，由疾病为中心转向病人为中心，医学人文这一概念也成为探讨的热点。医学人文作为一门医学和人文学的交叉学科，是研究医学与人文关系及从人文观念角度出发对各种医学现象，事件进行思考，总结的学科。在传统的健康观看来“无病即健康”，而现代健康观则强调整体健康，即全面的身体、精神和社会的康乐状态。中国科学院院士韩启德教授在《医学的温度》中写道：医学的属性可以归结为科学性、人文性和社会性三个方面。“科技以人为本”，无论是古代哲人的论述还是当今人们的期望，都把“科学技术与人文精神的结合”作为医学的理想模式，面向充满挑战与生机的未来，加强医学人文建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么，医学人文如此重要，落地到实践又将如何进行呢？在侯芸华看来，除了身处临床工作一线的医生和护士，在医学人文的推进和实施过程中，医务社工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医务社工，是医务社会工作者的简称，可能大家对他们的职能并不熟悉。与医师和护士不同，他们的工作为患者提供的是“非医学诊断和非临床治疗”，为患者提供心理支持、社会服务和资源整合等方面的帮助。

　　“很多人将医学人文等同于临终关怀，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医学人文关怀应该贯穿到病程的始终，从诊断、治疗到康复，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体现医学人文的精神。”据侯芸华介绍，近年来闵行医院血液肿瘤科联合社工部以患者需求为本开展了一系列兼顾患者“身—心—灵—社”需求的全人关怀服务。

　　多学科综合治疗协作组（multidisciplinary team），简称MDT，是一种以病人为中心的多学科治疗模式。这种模式充分考虑了患者的身心状况和肿瘤的发展情况，通过多个相关科室的相互协作，为患者制定出科学、合理规范的治疗方案。在原有的MDT模式基础上，闵行医院血液肿瘤科进一步拓展了协作组的成员，将医务社工与心理医生以及血液肿瘤科的医护人员纳入其中。如此扩展使得协作组更加全面，除了关注疾病本身的治疗外，也兼顾患者的心理需求和社会需求。

　　除此之外，闵行医院血液肿瘤科探索建立了临床—社工转介机制与人文查房制度，为患者及家属提供危机介入、情绪支持、家庭辅导、出入院适应、社会康复指导、资源链接等方面的支持与服务。“当我们医务工作者在查房的过程中，一旦发现患者可能存在某些心理或者社会方面的需求和问题，我们就会向医务社工发送转介申请流程（类似于会诊），我们称之为个案转介。”侯芸华解释道。收到“会诊单”后，医务社工将会以一对一深入交流的方式，对患者进行高密度的探访，以了解他们的心理状态和需求。与此同时，医务社工也会与患者的家属进行交流，以便为患者提供更全面、更有效的帮助。

　　搭建病友互助交流组织——康康小队病友俱乐部，促进病友“抱团取暖”“集体抗癌”。罹患癌症给患者及其家庭带来了诸多挑战，其中包括：原有生活节奏被打乱、持续的病症迫使患者改变生活方式以及对事物优先次序的认知等，他们急需要获得疾病经验并讲述自己的疾病体验及苦难。患者和家庭都需要学会“带病生存”。而这种智慧的获取离不开同质群体的支持。康康小队成立后，医生、护士、社工、心理师、营养师经常和病友们齐聚一堂科普知识、倾听患者疾病叙事、回应他们的身心多方面的需求，社工们还把叙事治疗、艺术疗愈等融入活动中，让病友们在俱乐部找到些许精神寄托和无形的力量。2022年，在病友俱乐部的基础上，闵行医院血液肿瘤科开设了科普微信公众号“我们的康康小队”，致力于为公众提供健康知识的普及和传播，定期策划并组织一系列的直播活动和专题讲座，向广大患者群体提供全面的健康教育服务。这些活动内容丰富多样，涵盖了各种疾病的预防、治疗以及康复知识，帮助患者更好地了解自己的病情，掌握科学的自我管理方法，赢得了广大病友的广泛好评。

　　生命教育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尤其是在面对肿瘤疾病的特殊性时，死亡成为我们无法回避的议题。侯芸华说，在对患者做一对一访谈时，几乎所有患者在得知自己可能得了肿瘤的那一刻，都会想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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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医疗场所，对死亡也不够坦诚，仍然充满禁忌。数字“4”似乎被刻意抹去，住院部可能没有14楼，病房里也不会设置14号床位，医护人员在与患者交流时往往避免直接提及“死亡”这样的敏感词汇，而家属们也常常选择对患者隐瞒真实的病情状况。

　　“考虑到患者可能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概念，我们决定先从医疗人员入手，首先对医生和护士进行死亡教育。”侯芸华解释道。如何实施这样的教育呢？侯芸华想到了一个独特的途径——“死亡咖啡馆”。“死亡咖啡馆”的概念最早由瑞士社会学家伯纳德·克瑞塔兹在2004年提出，它鼓励人们在一个温馨舒适的咖啡馆环境中，一边品尝着咖啡和蛋糕，一边自由地交流关于生命和死亡的想法。2011年，伦敦开设了全球首家“死亡咖啡馆”，自此这个概念迅速在全球范围内流行开来。在实地体验了由上海手牵手生命关爱发展中心策划并举办的“死亡咖啡馆”活动之后，侯芸华内心深受触动。因此，侯芸华决定将这种交流形式引入到医疗环境中，希望能够帮助医院的工作人员更好地理解和处理与死亡相关的问题。恰好闵行医院社工部的张昌英主任接受了死亡咖啡馆带领人培训，成为带领人，他们便一起精心策划并组织了一次专为血液肿瘤科医护人员量身定制的“死亡咖啡馆”人文沙龙活动。

　　在活动中大家讨论了一个议题：“有质量的死亡”。大家一致认为：疾病带来的死亡若不可避免，自己作为患者会希望重大医疗决策能自主选择，家人也能和自己商量，尊重自己的死亡意愿。但，现实情况是：尽管患者在医疗活动中拥有独立的选择权，但是一旦涉及传统文化观念和家庭伦理道德等复杂因素，这种权利往往难以得到充分的保障。这种困境对于医生和患者来说都是一个难以解开的结。诚如威廉·奥斯勒所说，“行医是一种以科学为基础的艺术”，循证医学作为一种基于科学证据的医学实践方法，在现代医学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为了改变这个困境，闵行医院血液肿瘤科进行了一系列的需求调研工作半岛全站，通过发放问卷和进行深度访谈，试图从数据与样本分析中了解患者对于病情的知情权和自主权的诉求，从而更好地开展医学人文关怀的工作。经过与近100位患者及家属的深入访谈，团队发现，的确拥有疾病知情权与自主权是大多数患者的真实诉求。

　　生命教育是一个长期且复杂的过程，它要求我们全面地认识和理解生命的起源、成长、衰老和死亡。而“死亡咖啡馆”则提供了一个独特的平台，让人们可以在这里自由地讨论和思考这些深刻的话题。需要认识到的是，生命教育不仅仅是关于如何延长生命，更重要的是如何面对生命的终结，如何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保持尊严和质量。“我们讨论死亡，实际上是为了更好地生活。通过这样的活动，我们能够更加珍惜生命，更加深刻地理解生命的意义。”侯芸华说道。

　　侯芸华经常向医疗团队中的医生和护士们强调：“不要把医学人文想得过于复杂和深奥，其实它的核心非常简单明了。医学人文素养的培养，实际上就在于我们每一天的工作和生活细节之中。如果你感到困惑，不知道如何用言语来表达你的医学人文关怀，或者如何在实践中体现你的医学人文理念，那么请记住非常基本但又极其重要的四字箴言：微笑倾听。”

　　倾听是对病人的尊重，韩启德院士在2019年叙事医学高峰论坛中倡导：门诊时首先让病人至少有1分钟叙述病情，而现实却是平均每18秒病人就会被医生打断。“当一个患者踏入医院的大门，对于医护人员而言，他可能只是一个需要治疗和关怀的病人。然而，当这位患者重新融入社会，他便不再仅仅是一个病人，而是拥有着多重社会角色和身份的个体。对于某些患者来说，比起对自身所患的癌症感到恐惧，更加担忧的是，一旦确诊为癌症，他们可能会遭受来自社会的排斥和孤立。这种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因为社会上对于癌症患者的偏见和误解仍然存在，这无疑给患者的心理健康带来了额外的压力。医护人员必须更加深入地了解他们的内心活动，包括他们对死亡的看法，了解到他们的真实心理处境才能展开更具有同理心的对话半岛全站。”侯芸华说道。

　　在侯芸华看来，医生在医患关系中处于更为主导的地位。这是因为医生作为医疗领域的专家，他们在与患者沟通、处理医疗问题时，自然而然地拥有了更多的主导权和影响力。医生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对患者的情绪和态度产生影响，因此更需要具备人文素养。因此，当医生能够主动地释放出更多的善意和关怀时，患者往往也会以更加积极和配合的态度来回应医生的努力。“如果我们在日常的医疗工作中，能够再多投入一些心力，多展现出一些同情心和理解之情，哪怕仅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善意行为，比如一个温暖的微笑、一句贴心的问候，或者是一个耐心的倾听，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实际上都能够对缓解紧张的医患关系半岛全站，产生正面和积极的作用，共同构建一个更加温馨、更加理解、更加信任的医疗环境。”

　　在一系列医学人文关怀措施的实施之后，侯芸华欣喜地发现，这些举措对于提高患者的满意度产生了显著的正面影响。未来，她希望能够进一步深化医学与人文关怀的融合，推动更多具有实际应用价值的量化研究和实践活动，如计划引入痛苦筛查量表等科学工具，便于对患者的实际情况进行更为精确的评估，制定出更加有效的应对措施和干预策略，以期达到最佳的治疗效果。

　　“我们近期内还将开设 血液·肿瘤身心联合门诊 ，由血液、肿瘤专科医生、心理医生、医务社工、营养师组成，对患者进行综合干预，除了药物治疗，同时也关注营养、康复，以及患者及其照护者的心理、社会需求等，助力血液、肿瘤患者全程管理。”侯芸华说道。同时，闵行医院血液肿瘤科也将持续进行广泛的科普教育工作，通过多种渠道和方法向公众传播血液肿瘤的相关知识，提高社会大众对这一疾病认识。医学的漫漫长路上，我们仍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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